坝上“ 新松”傲长风——塞罕坝青年建设者风采录
不知是谁,在王尚海的塑像上放了一枝野花。七月的风穿过松林,阵阵松涛声中,花儿亲昵地依在“他”肩头,夕晖温柔地覆在“他”身后。不远处的绿树丛中,立着一块石碑,上书“绿之源”三字。 这片落叶松林,是塞罕坝机械林场的第一抹绿,也是塞罕坝精神的肇始之地。 1964年4月20日,林场第一任党委书记王尚海带领员工,在这里打响了“马蹄坑大会战”,顶着坝上零下2摄氏度的气温,连续大干3天,在516亩荒漠上种满了精心培育的落叶松幼苗,20天后,放叶率达96.6%。会战的成功,积累了经验、树立了信心,一扫连续两年幼苗成活率不足8%的阴影。由此扩展、蔓延,直至形成如今112万亩的浩瀚林海。 1989年,王尚海去世。林场遵照他的遗愿,将骨灰撒在这片曾经艰苦奋战的营林区,并将这片林子命名为“王尚海纪念林”。 生时,歌哭于斯;死后,长眠于斯。如今,王尚海等老一辈林场人植下的落叶松,已经繁衍了新一代——落下松子长成的自生树,大都已有过人高了。 塞罕坝机械林场的青年一代,也像这些小树一样,传承着老一辈林场人的精神基因,生生不息、挺拔成长。 青春的精彩,更应该是在艰苦的地方扎下根来,尽情展现迎风斗雪、笑傲霜寒的豪迈—— 林场“90后”: 心怀塞罕情林海唱大风 今年7月1日,塞罕坝机械林场阴河分场在“王尚海纪念林”举办了党员学习教育活动。分场办公室科员、1990年出生的刘纪建,站在王尚海的塑像前,注视着这位前辈温柔而坚毅的眼睛。 “不管是在河北农大读本科,还是在内蒙古农大读研究生,老师们总是会讲塞罕坝机械林场造林技术先进、创业故事感人,这让我心驰神往。”刘纪建说。 就为了心里的“塞罕坝情结”,他放弃了在北京工作的机会,来到了这里。“刚来场部工作的时候,我觉得特别寂寞,就在业余时间创办了‘阴河林场学习培训平台’微信公众号,没想到赢得了场长、书记的好评,夸赞‘年轻人就是有新东西’。”刘纪建骄傲地说。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,不久以后,“寂寞”竟成了奢侈品。今年3月初,阴河分场开始对树木进行间伐,作为年轻人,刘纪建承担了“打号”工作(对拟伐的树木预先做好标记)。从此,他再也“寂寞”不起来了。 “3月份,林子里还都是没膝的雪,每挪一步都得拔着腿走。一天下来高筒靴里灌满了雪,回来在暖气片上烤一个晚上都烤不干,第二天也只能穿着又潮又冷的靴子接着钻密林、趟雪窝。”刘纪建说。 紧接着,春季造林又开始了。坝上仅有年均64天的无霜期,为了把握住造林的“时间窗口”,林场全员上一线。坝上春寒料峭,风吹得脸上生疼,身上的防寒服,也一会儿就被打透了,浑身冰凉。 抗“冷”的唯一办法,就是多干活。刘纪建抡起尖镐,使劲地在荒山上刨树垵。由于适宜种树的地方基本种完了,剩下的多是“石质阳坡”这样的“硬骨头”,一镐下去,石屑迸飞,震得人手臂酸麻,有时刨一个树垵,20多厘米下去了,竟然还都是石头,“那就接着刨,直到符合深度要求,再从别处运来‘客土’把树栽上”。 为了节约时间,他们每天早上7点上山栽树,下午6点才收工,午饭的时候,就吃带来的泡面、面包。“山上风大、寒冷,早上带来的暖水瓶,到中午时,水早就不热了,泡面都泡不开。”刘纪建说,“可那会儿吃什么都是香的,再有,累得晚上8点左右就睡觉了,睡得特别香。” 曾经,刘纪建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,喜欢看电影、泡酒吧,和恋人在花前月下互诉衷情。有了这番经历,他认为,青春并不仅仅是轻歌曼舞、花前月下的浪漫,更应该是迎风斗雪、笑傲霜寒的豪迈,这样的青春才更加宝贵、更为值得拥有。 刘纪建的未婚妻是他的研究生同学。来到塞罕坝后,他把造林的艰难和成功的喜悦讲给她听。这让心上人更理解他了,也把“塞罕坝情结”悄悄埋在了心里。现在,未婚妻也准备报考林场的工作岗位。他说:“我们一定会像前辈一样,在这里扎下根来,做出我们这一代人的贡献!” 与刘纪建不同,刘志钢对塞罕坝的感情最初是由“恨”开始的。“小时候,我恨这片林子,因为它把我的爸妈拴住了。我从小学一年级起,就在学校寄宿,只有寒暑假才能见到爸妈。” 塞罕坝林场共有9座承担火情监测任务的望火楼,其中阴河分场的一座,位于海拔1939.6米的山顶,是浩瀚林海的制高点,因此得名“望海楼”。刘志钢的父亲、母亲——刘军、齐淑艳在这里坚守了11年。由于长期见不到父母,幼小的他偷偷藏了几根母亲的头发,没人的时候,捧在手里、拿到眼前,抚慰自己的思亲之苦。 虽有“恨意”,但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,塞罕坝情结早已悄然融入了他的心中。两年多前,这个1994年出生的年轻人毅然选择了回到这里,加入阴河分场扑火队,和父母共同守护林海。 刘志钢说:“成为扑火队员后,我才真正对这片林子有了感情。今年5月,分场附近发现火情,起火点离我们林场的边界只有几公里。赶到火场后,我跟在队长后面拿起工具扑打火苗,根本顾不上害怕,心里只想赶快把火扑灭,别让它蔓延到我们的林子。” 两个月前,刘志钢与青梅竹马的恋人完婚,“回门”之后,他带着妻子在“望海楼”四楼搭了个简单的地铺,把爱巢筑在了茫茫林海中央。他这是要补偿和父母长久别离的时间,更是因为他已经决定——熟悉这里的工作环境,在父母退休后,和妻子在这里接班。也就是说,他要从“扑火”转为“望火”,一直到老。 塞罕坝林场有句老话,“献了青春献终身,献了终身献子孙”。 同为“90”后的时辰,在2014年大学毕业后,毫不犹豫地回到林场做起了施工员。他说:“塞罕坝的林子承载着爷爷和父亲两代人的心血和汗水,我必须回到这里,不辜负他们的期望。” 时辰的爷爷时国成是第一代塞罕坝人。从小,爷爷就带着他在林子里散步、讲故事。后来他才知道,那些有趣的故事,都是祖父那一代人的亲身经历。 “刚工作的时候,我跟着师傅打号、间伐,每天的工作既乏味又辛苦,晚上只能看看林业的相关书籍打发时间。但是,爷爷讲的故事一直在我的心里,我也要像爷爷和父亲一样,成为一个合格的塞罕坝人。”时辰说。 闲暇时,他喜欢到林中漫步,倾听阵阵松涛在耳边回响。在他听来,那低沉、雄浑的松涛声,仿佛是先辈们迎风斗雪、艰苦创业的豪迈乐章,也是激励他扎根坝上、倾情奉献的谆谆叮咛。 青春的美丽,更应该在奋斗与工作中燃烧激情,绽放最动人的风采—— 风中“柳兰花”: 谁言我柔弱花中最坚韧 塞罕坝有这样一种野花,叶如柳,细长柔美,花似兰,典雅高洁,因此得名“柳兰花”。 柳兰花开在高海拔的塞罕坝上,相比那些生长在温室中的同类,它不畏风刀霜剑、笑对烈日骄阳,一丛丛、一簇簇开得愈加明艳,为林海平添了一抹温柔、一份明丽。 塞罕坝机械林场里的姑娘们,也像柳兰花一样,既温柔美丽,又有着一股子坚韧不拔的劲儿。 2012年8月,从中国林学院森林生态学专业毕业的研究生李晓靖,来到塞罕坝机械林场大唤起分场工作。“我从家乡邢台出发,一路坐车到石家庄、承德、围场县城,再到大唤起分场,整整走了一天一夜,眼看着道路越走越窄,地方越来越偏,心里想着,怎么还不到啊?” 抵达目的地,见到分场的领导,李晓靖很是错愕——眼前的几个人,一个个黑乎乎的,穿着迷彩服、套着大靴子,根本不是衬衣西裤的“领导形象”。 看着新来的小姑娘茫然的脸色,分场领导硬下心嘱咐她:“明天上山,要穿胶鞋,你还得准备一套迷彩服”。从那以后,迷彩服成了她的“工作装”,从家乡带来的漂亮衣服就一直塞在行李箱里,再没有穿出来的机会。 在林场,不分男女,不分领导职工,人人都要扑下身子干苦活儿、累活儿。造林时节,李晓靖和所有职工一样,到山上挖垵种树。围巾、口罩挡不住坝上的骄阳和寒风,很快,她的脸就晒黑了、吹皱了。 别的女孩子下班闲暇时,会给自己敷上一张面膜,保养脸上的皮肤。李晓靖说:“钻进林子里的时候,常常被树枝间的蜘蛛网糊一脸,大家开玩笑地说,嘿!又免费敷了一张面膜!” 当年春节回家过年时,家里人心疼地问:“你干的是什么活儿?怎么变得这么黑、这么沧桑?” 李晓靖坦言:“既然选择了林业工作,我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。现在林场里造林进行得差不多了,但在促进生物多样性和林业可持续发展等方面,我还能再做些贡献。” 美丽的花儿,不一定要在温室中摇曳生姿,更应该在高原山野上迎风傲立、灿然绽放。 和李晓靖一样,阴河分场生产股的技术员杨丽也是位漂亮姑娘。一提起她,熟悉的人都竖起大拇指,“杨丽可是我们整个机械林场唯一的博士!” 2009年,杨丽从河北农业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之后,就来到了塞罕坝机械林场。和许多初来乍到的年轻人不同,天生好静的她,从一开始就深深爱上了这里。“我是农村的孩子,对我来说,分场的生活条件已经很好了。我喜欢这份能让我学以致用的工作,闲暇时还能看书、听英文广播,挺好的。” 杨丽所学的专业方向是野生植物栽培,来到林场后,漫山遍野的野花吸引了她的目光,她决定,要试着将这些花儿移栽到平原地区,让它们成为园林植物,妆点大街小巷,走进千家万户。而这,也正是林场在今后的森林经营方向,需要探索的一个全新领域。 于是,在分场领导的支持下,她在围场县城附近开辟了一块试验田,将野花移植了过来。从此,她乐此不疲地往返于林场和县城之间,精心观察记录花儿的长势。直到移栽的野花成活,她才聘请了一位工作人员常驻试验田,自己不必再动不动搭乘班车,承受6个多小时的来回奔波。 “进行这个项目的时候,我认识了一位河北农业大学的教授。教授鼓励我继续深造博士学位,我也想多学一些专业知识,就考了。”杨丽轻描淡写地说。 得益于平日的学习积累,更得益于每天接触林业实际工作,她仅仅准备了一周时间,就在专业课和英语考试中拿到了高分。5名考生中,只有她一人过了笔试分数线,被顺利录取后,她于2016年开始了在职博士生学习。 实际上,杨丽不仅要从事本职工作,平时也要和同事们一起参与造林植树、上山防火,还要挤出时间攻读博士课程。可她只字不提自己的忙碌,只说:“做自己喜欢的事,我觉得很快乐。” 小小的遗憾是,自从来这里工作,由于经常在林间研究考察、野外作业,这位爱美的姑娘,已经8年没有穿过裙子了。 “工作着,是美丽的!”这朵朵绽放在塞罕坝上的“柳兰花”,谁说不是最可爱的人、最美丽的风景? 青春的意义,更应该是传承接续先辈战天斗地的实践经验和奋斗精神,奋力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—— 青年“育林人”: 传承悄无声松涛滚滚来 “在我的记忆中,姥爷第一次流眼泪,是我们全家人一起看中央电视台‘时代楷模发布厅’发布塞罕坝机械林场先进群体事迹的时候。姥爷抹着泪说了两个词,‘不夸张’‘值得’!”塞罕坝机械林场职工、第三代务林人王崇说。 王崇的姥爷、姥姥是塞罕坝第一批育林人,在寒冷和风雪中创造了高寒地区造林育林的奇迹。“林一代”给“林二代”“林三代”们留下了荒漠中的第一抹绿色,留下了艰难探索出的造林经验,更留下了塞罕坝的“精神火种”。 对他们而言,先辈的财富,不一定是留下多少房产和金钱,更应该继承的是长年实践中积累下来的经验,是一脉相传、永不消磨的干劲和斗志。 在塞罕坝机械林场千层板分场,记者见到了正蹲在苗床前,俯身照料幼苗的苗圃主任王利民。 “冬天,我们要将采集到的松子拌上雪,藏进地窖储存,这叫‘雪藏’。到来年5月下旬,取出松子进行消毒,浸种24小时后,拌上沙子催芽6到7天。这期间,要为苗圃的土壤消毒、施用底肥,做成苗床。等种子出芽30%到40%,就可以在苗床上播种了。”说起树苗的培育,他讲的头头是道。 经过了这么多道工序才播种下的种子,照顾起来也不简单。小苗扛不住冬日的严寒,快入冬时,要在苗床上盖土,等到了来年4月,再用小耙子小心地拨开土,让它们汲取阳光雨露。 为了不伤到树苗,王利民和职工们用小耙子拨过两遍后,就要换成双手来操作。苗床里长了杂草,也是他们一点点用手拔除。夏季,11个苗圃员工顶着烈日,每天工作10小时,晒得浑身冒汗、蹲得腰酸腿麻,可丝毫不敢大意。 “我们刚来这里工作时,第一代林场人、也是当时的苗圃主任付振忠,就是这样言传身教,给我们做的示范、定的规矩。”作为“林二代”的王利民,感慨地对记者说。 辛苦付出,换来的是苗圃每亩地12—15万株的优质壮苗。严格按照林场的技术要求移栽到山上后,成活率可以达到98%以上。 俗话说,十年树木,百年树人。 但在塞罕坝,十年的树苗不过半米高。这里的一颗树种要长大成材,需要育林人几十年倾尽心血的呵护。王利民说,这些年来,他一直把树苗当成孩子来照顾。 而千层板分场场长于士涛却觉得,照顾树苗比照顾孩子难太多了,“孩子不舒服了会哭、会闹,可树苗不会说话”。 更何况,育林人再精心,也无法完全防范所有伤害。2015年的6月,一场冰雹袭击了刚刚移栽好的10亩云杉,侥幸存活的树苗只剩了3亩多,于士涛心疼地说:“像砸在自己孩子身上一样。” 原籍保定的于士涛,1980年出生,算是第三代林场人。上初中时,他就被塞罕坝林海所震撼,2005年河北农大毕业后,毅然选择了塞罕坝,主动请缨到一线工作。 于士涛的妻子付立华也是林场职工。为了这片林子,夫妻二人将一岁大的儿子托付给姥姥、奶奶轮流照顾。孩子幼小的世界里没有父母的身影,一直到两岁多还不肯让爸爸抱。 “后来,孩子慢慢长大了,才有了父母的概念。现在他快要上小学了,会主动给我们打电话、视频聊天,说想我们了。可是工作忙,就算不是防火期,我俩也只能周末回去看他。”说到这里,于士涛脸上既有掩饰不住的幸福,又满是对孩子的愧疚。 亏欠了孩子,养育出了好树、好苗。于士涛将所学的专业知识用于造林实践,率先使用生根粉,使造林成活率从85%提高到95%以上。他还经过精心论证,大胆打破每亩50株的栽种常规。低密度留株试验证明,这里完全可以培育出大径级用材林,使“塞罕坝只能出小材料”的传统被彻底颠覆。 老一辈的经验和干劲在传承,新一代也有自己的创新和开拓。12年来,于士涛从基层施工员到分场场长,积累了丰富的造林、护林经验,也形成了自己的工作思路。“林场的造林工作已经进入尾声,接下来我们要做的,是巩固生态建设成果,增林扩绿、提质增效,推进林业可持续发展,让我们的森林更健康、生态系统更稳定。” 这个第三代林场人,说起未来,眼中闪烁着青春的激情与光彩。是啊,55年前,原国家林业部在这里组建塞罕坝机械林场时,第一代创业队伍的平均年龄还不到24岁,如同他一样青春洋溢、热情澎湃。但正是他们,在这片荒漠上用青春与信念,用拼搏与奉献,掀起了改天换地的新篇章。 岁月无言,林海为证。一代接着一代干,终于建成了这片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森林。如今,新一代的塞罕坝人已经稳稳接过前辈的“接力棒”,持续在这里栽树、管护、经营。悄无声息的传承中,这片蓊蓊郁郁、广袤无垠的林海,碧波翻涌、松涛滚滚…… |
关键词:承德,塞罕坝,青年建设者 |